
也是很久没和大家聊香了,正好趁着“夜放”香膏上线絮叨絮叨。
把夜放做成香片、香膏和(计划中的)香水都是“香气文创”的创新部分,同时也是非遗古方复原的一部分。而说起“复原”,那天在博物馆有个漂亮妹子问我,香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……我想了想,这一下说不清楚,你还是等着看推文吧。
是涂香更早,还是燃香更早?这是个复杂的问题。如果我们追溯香料的发展史,那么中国的传统香事就像是点了“焚燃专精”,从上古的燔柴祭祀开始,就致力于研究“如何加热能让香料更好闻”,从单方到和合香、从草木到树脂香,再到各种炮制技法,并以此为核心探索出一整套合香熏爇体系。
但除了焚燃以外,古代中国仍然会使用“涂香”,在上古表现为以香料浴身。
《大戴礼记·夏小正》:“五月……蓄兰,为集浴也。”
《楚辞·九歌·云中君》:“浴兰汤兮沐芳,华采衣兮若英。”
《初学记》卷十三引刘义庆《幽明录》:“庙方四丈,不墉,壁道广四尺,夹树兰香。斋者煮以沐浴,然后亲祭,所谓‘浴兰汤’。”

焚香起源于燔柴,这确定无疑。但因此燃香就必然比涂香要早么?我认为未可断言。在先秦文献中我们看到,“浴兰汤”即以香料沐身的祭祀习俗基本上和燃香祭祀是同步的。而在那之前呢?新时期时期的史前遗迹里,我们只能见到焚香的痕迹,在牛河梁、龙山、良渚……都能找到意思熏香用具——可需要考虑的是,燃香用具相对要容易存留的多。新时期时代如果有涂香的习俗,尤其是沐浴香料,那是很难在器物考古中留下证据的。
在西方,香事的发展轨迹就更倾向于焚香与涂香的双轨并行。不仅古埃及妇女以香膏涂身为日常,木乃伊制作中也需要用到大复方浸制油脂的工艺。某种程度上,中国和埃及香料使用的基本思路是相似的,以芬芳的气味涂身可以赢得神灵的青睐。使用油脂一是为了长久保存,毕竟花草汁液也树脂如果直接使用容易腐败;二是直接混合香料很难实现气味上的“合并”,油脂可以帮助气味融合,真正实现“复方”的香气。

| 埃及壁画:胡狼神安比斯在死者身上涂香,灵魂因此得以进入高天
实际上,香膏直接用到了原始的蒸馏和萃取技术,大部分香料加入时都需要经过煮汁或者溶解的过程,算是一种不成熟的蒸馏。未来蒸馏技术成熟,精油的大量制作也就成为了可能。因此香料油膏是后世“香水”的最早形态,许多人把香膏理解为“固体香水”,这是有道理的。
新王朝图坦卡门二世陵墓里,发现大量的复方香膏。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征伐索马里地区获取乳香,也用于制作香膏,维持女王的奢侈生活。更著名的例子里,托勒密王朝的最后一位法老,“埃及艳后”克娄巴特拉奥(Cleopatra)使用15种不同气味的香水和香油来洗澡,甚至还用香水来浸泡她的船帆。同样酷爱涂香的罗马人认为,她把屋大维迷得神魂颠倒,其中一定有香膏的功劳。

| 来张剧照吧,哪个版本的克娄巴特拉最好也是个引战话题
据说拉丁文的“香水”由两个词根组成,parfumare,意为“穿过烟雾”(我不懂拉丁文,资料里说的)。最早的香膏,同样是用于祭祀的,用于在仪轨中涂身或者涂抹在神灵的象征物上。譬如我一直觉得牛河梁的涂朱女神,很有可能也涂抹了香料,只是数千年过去很难从石像上再分析出来罢了。
但在香事的发展中,香膏/香水显然成为了一条极度世俗化的支线,希腊-罗马文化在几乎所有地方涂香,除了身体以外,还包括尸体、宠物、战马、造墙的泥浆……凡物皆香,以至于人们几乎忘了它最早的神圣属性。
《圣经》四福音都提及过“伯大尼香膏”的故事,耶稣在上十字架前,在距耶路撒冷6里外的伯大尼,有妇女打碎了玉罐,将“极贵的香膏”(据说300金币)浇到耶稣的身上。当门徒质疑这是浪费,省下的钱可以救助许多信徒的时候,耶稣却说:“她所做的,是尽她所能的;她是为我安葬的事,把香膏预先浇在我身上。我实在告诉你们:普天之下,无论在什么地方传这福音,也要述说这女人所做的,以作为记念。”
我理解,“伯大尼浇香”是使用当时所知的最古老的仪式,最终确认耶稣的神性,也就是为他“安葬”。正如古代中国孔夫子说的“礼失求诸野”,古老的礼仪之中,往往包含着最深刻的精神属性伯大尼的妇女所代表的,是古老散乱没有意志的原始神性向新的神性(基督)俯首认可。

如今,在日常生活里,无数的香油、香水构成西方世俗生活主要的嗅觉维度。人们对香味的存在已经习惯甚至麻木,很少有人还能记得,早年间为了获取“香味”需要如何繁复的工序和极高的成本——因为在蒙昧时期,人们收集香味,是作为献给神明的礼物。在漫长的文明史里,“香”的目的才慢慢变为愉悦自己。
而关于“夜放”,柴门的朋友应该都熟悉了。讨论取名的时候,我就觉得辛稼轩那首《青玉案》极其切题。这支香的气调之复杂,在高端线香中前所未有,但多种香料之间相互牵引、转化,最终达成气调的和谐美好。

恰似“东风夜放花千树”,夜空里的烟火会是五彩缤纷的颜色,但你不会觉得任何一种颜色是突兀的,这也是“和合香”的本意。不过当它以香膏的形式呈现时,气调又有了极大的不同——发香温度的变化造成了本质的变化。基本相似的芳香物质,它们在燃烧的线香中是一个样子,在香膏中则完全是另一个模样。
我翻了翻从前推文的描述:在线香里,奇楠、麝、和红土构成了这支香气调的“矛头”,它的气味醇和,但爆发力极强,几乎在点燃的瞬间就可以在几米外闻到。前调中,红土和麝香的气味压制性地充斥鼻腔。连烟火气都处理得很好,多种树脂香料所带有的果酸味也被红土饱满醇厚的气味、麝香的兰花味、沉香的甜味所中和了,若有若无。龙涎在“佐”的位置上,发挥比“君”更加游刃有余,紫罗兰花香如同菟丝子,缠绕在其它气调中间。恰如一支合奏的乐曲之中“凤箫声动”。
——但我们知道,无论是红土还是普通沉香,香材在常温下几乎都不发香。芽庄精油的味道很美好,但是和燃烧的沉香也极大不同。
在某种意义上,这是夜放的“重生”。不止是在形态上更切近日常生活,它的气调本身也有极大的变化。我认为,龙涎和麝是其中最令人惊喜的元素,因为此次使用的天然龙涎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一直以饱和溶液/浸膏的形式储存,光转化进行得足够充分。

| 龙涎
由高温发香转入常温发香,龙涎、麝香这两种名贵动物香从调和诸香的配角位置,一下成为主角。龙涎,这种地球上最复杂的天然香料中,有源自深海巨兽的原始荷尔蒙味儿,它的“光转化”永远在过程中,二氢紫罗兰酮所构成的“花香味”只是其中的一个维度。花香、荷尔蒙、海潮的咸腥、时光覆盖的尘土味儿,金属锈的质感……旧月楼台,海尘吹满,海月之间漂浮的复合花香,在常温下比沉、檀更像主角。而麝香的“高级脂粉”感在众多高温挥发物质未能发出的时候,更显得清晰可辨。
相比线香,香膏状态的“夜放”变了,变得极度撩人。作为一款“超级合香”,夜放的层次感不需要通过燃烧也足够明显。金颜、安息的醇和、沉、檀的甜凉、龙、麝的原始野性……但总体而言,这款香膏的气调构成了“荷尔蒙”和“花香”的一个中间状态,而沉檀为主题的树脂香,让它的气调丰富而饱满,充满了内涵。一半是激情,一半是优雅,“夜放”在文明和野性中滑动。

联想到原方“花蕊夫人衙香”的背景,这种质感就更显得有趣了。四海渊黑,中原血红,铠甲生虮虱,万姓以死亡。白骨露於野,千里无鸡鸣。汉家山东二百州,千村万落生荆杞……
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底色之上,后蜀、南汉和南唐的奢靡旖旎,浅唱低吟,才显得那么刺目。“花蕊夫人衙香”也是一样,倾世红颜与暗夜里的君王,百姓的尸骸堆积如山,民有饥色,野有饿莩……此时的奢侈在道德伦理上是“不义”的,花蕊夫人衙香却实在是极美的。

“夜寒金屋篆烟飞,灯烛分明在紫微”——时代的暗夜里,后宫阑珊的灯火不曾衰减,弥漫殿宇之间的香氛也不曾稍歇。你能想象一个轻烟缭绕的夜晚,花明月暗,花蕊夫人涂着香膏,莲步轻移,穿庭过屋,笑褰珠箔,走向自己的样子么?
我的想法是,“夜放”香膏所描绘的正是这样的场景。李煜亲自动笔,写过小周后幽会的情态:“衩袜步香阶,手提金缕鞋。画堂南畔见,一向偎人颤。奴为出来难,教君恣意怜”。之后的无边风月、星光闪烁,不问可知!

夜放致力于描摹的是,当时花蕊夫人或是小周后身上那种不可言说的脂粉味。当所有的灯火熄灭,当夜色深沉不可视物,有昙花开放于其中,不止是花瓣舒展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它属于时代,又超出时代。即使在今天,龙涎和麝香所代表的,依然是这个星球上最撩人的气味。在整个香氛行业普遍使用代替提取物制作淡香精的时候,天然麝香和天然龙涎已然属于无法稳定获得的稀缺香材。

东风夜放花千树。更吹落、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
一夜鱼龙潜舞,天阶夜色凉如水。有一种香艳,让月光害羞地躲进云层的后面,这就是我们星球上最撩人的气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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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:苏星河
校对:苏星河
美编:科学怪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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